黎京東街，藍月坊。

悠揚婉轉的歌聲在這一方建築中繚繞盤旋，仿佛湖面蕩漾起的道道漣漪，平靜之中盡顯悠遠，雖不甚扣人心弦，但若傾心欣賞，依舊可感受出其中別樣的韻味。

今日的藍月坊並無往常那般人潮湧動，只有少數的幾抹孤零零的身影。使得這一方難得的幽雅，帶上了些許蕭瑟的淒涼。

舞臺邊上，一名黑衣男子默默靜坐，身旁是一名衣著邋遢的中年男人。

“今日的藍月坊，似乎格外的清冷。”邋遢男人垂著眉，淡淡說道。

“沒有了梔月，藍月坊的確冷清很多。”黑衣男子讚同地附和。

“梔月的風采的確驚艷絕倫。不過，這位‘青蝶’姑娘，自有其獨特的風韻，羅捕頭，你說是麽？”

羅元觴挑眉，沈聲道：“我聽說，這‘青蝶’姑娘不過一個新人。剛來不久便能獨自登臺，自有其過人之處。”

“只可惜，梔月今日抱恙在身而沒有出現。否則，就能再賞一番傾世樂舞了。”邋遢男人的語氣中帶著些許遺憾。

羅元觴卻是嘴角一咧，笑道：“段前輩，你究竟為何對那梔月如此感興趣？不過，話又說回來，一個普通的舞女罷了，竟能令前輩如此大費周章？”

段意遠暗中將鬼影的消息透露給羅元觴，作為交換，羅元觴必須幫段意遠做一件事情。而這件事，便是幫助段意遠查清梔月的真實身份。

甚至，段意遠答應，若羅元觴能夠幫他查清梔月的真實身份，他便答應無償幫羅元觴做一件事情。

當然，羅元觴知道，能讓號稱“萬事通”的段意遠如此苦惱的人，絕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。

段意遠沈聲道：“其實，不是我對梔月感興趣，實在是，梔月的名氣著實過高了些。你可知道，這兩年間，我們賞金會接到了多少調查梔月身份的任務？那些堆積如山的任務單，我想想都眼紅。若能查清這個，我在會內的地位，恐怕會提升不止一個層次。”

梔月的名氣羅元觴也算清楚。梔月在黎京的知名度，雖未必達到了段意遠陳述的那般家喻戶曉的境地，但追捧者數不勝數應該不假。再加上，梔月自身帶著一股莫名的神秘感，有想要知曉其身份者也實屬正常。

“段前輩，梔月名氣如此之盛，難道就沒有人嘗試調查她的身份麽？她一個普通的舞女，應該還不至於隱藏到讓任何人都無從探查吧！”

段意遠無奈地搖了搖頭。若真那麽容易，他也不會特意請羅元觴來幫忙了。

“自有無數人想要查清梔月的身份，但卻無人成功。我也嘗試著動用我在大黎的所有人脈去調查梔月，但除了她來到藍月坊之後的經歷，就再無其他任何消息。就仿佛，在那之前的十幾年裏，梔月此人根本不存在似的。”

羅元觴沈思片刻，點頭，“如此說來，的確有些奇怪。難不成，梔月真的是如此憑空出現的？還是說，她在刻意隱瞞她的過去？對了，段前輩，你調查梔月這麽久，就沒有和她當面聊過麽？以段前輩的能力，要從言語中發現些線索，應該不難吧。”

段意遠道：“這自然是有。不過，梔月說話實在是滴水不漏。無論我如何旁敲側擊，就是無法從她口中套點有用的消息，更別談借此查出她的身份。這不，我只能請出羅捕頭你。我想，以羅捕頭的能力，應該比我更能發現些什麽。我本打算，今日或許就能借羅捕頭你之手得到些進展，卻不曾想，梔月今日竟碰巧沒有出現。”

此來的目的無法實現，二人也沒有久留，聽完一場歌舞之後，便雙雙離開了藍月坊。不知為何，羅元觴總是感覺，今日的藍月坊似乎有些異樣。

段意遠回了賞金會，而羅元觴則是直接回了衙門。

根據坊主紅明月所說，梔月七日之後便會歸來。二人遂相約，待到七日後梔月歸來，再去藍月坊探聽一次情況。

黎京縣衙。

“我回來了。”

縣衙內，眾衙役還焦頭爛額地在整理著上一個案子的卷宗。盧正奇的案子比他們前面辦過的任何一樁案子都要覆雜許多，單單是將一切整理清楚，還真得花上一番功夫。

再者，此案已經震驚到了皇宮裏的皇上。所以，皇上特地下旨，要羅立海將這個案子的卷宗依數送給他審閱。現在眾人所準備的，正是交給皇上的那份。

在規定時間內解決了案子，剩下的一切也顯得沒那麽困難，眾衙役也是興致高漲。案子雖是羅元觴破的，但畢竟是這麽一宗大案。賞賜下來，指不定連他們都要跟著沾光。

“羅捕頭，這第二個死者到底是怎麽回事？這個盧正奇，到底用了什麽詭計？”

雖然已證據確鑿，但眾人還是對案中細節存在疑慮。尤其第二個死者，盧正奇已經坦言歐陽琴的確是他親手殺的。但是，盧正奇潛入歐陽家殺害歐陽琴的整個過程，眾人到現在還是沒有怎麽弄清楚。

羅元觴端坐下來，抿了口茶，這已經不是他這些天第一次做解釋了。

“這不過是個小小的詭計了。這樣，你們先說說，歐陽琴被殺當晚，有哪些證據和證詞？”

“嗯……首先，犯案現場出現了一塊玉石，但經過詳查，這的確是盧正奇自己放上去的。其次，根據現場勘查，僅有每隔一個時辰的護衛換班之時，歐陽府是無人看守的。也只有利用這個空隙，盧正奇才有機會潛入歐陽府。再者，當晚與盧正奇一起打更的敲梆更夫祝安說，他和盧正奇的確分開過，但時間只有短短的半個時辰。”

羅元觴點點頭，“不錯，還有呢？我親自去調查的那一些呢？”

“嗯……羅捕頭您調查的結果。夜間護衛換班的空隙僅有半刻鐘，而要躍過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南墻進入歐陽琴的房間，將歐陽琴殺害再離開，就是輕功超卓的江湖高手，也需要近一刻鐘的時間。所以，盧正奇只可能是趁著某一次換班的空隙潛入，再等到一個時辰後的下一次換班空隙離開。”

“可若是如此，盧正奇就得在歐陽家耽擱整整一個時辰。而據打梆更夫祝安所說，他和盧正奇僅僅分開了不到半個時辰，這又是怎麽回事？”

眾人費了些功夫將案件過程重新梳理了一邊，同時問道。

羅元觴道：“不錯。若只是到這裏，還很難看得出什麽。不過，再根據第三個死者蘭馨提供的線索——當晚參與犯案的共有兩個，一個入院殺人，一個在外等候。並結合盧正奇的身份，以及歐陽家護衛的那些奇怪言語，就不難看出盧正奇所使用的詭計。”

羅元觴深吸一口氣，咽了口唾沫。

“這是一個關於時間的詭計。大家都知道，盧正奇是一名更夫。而更夫的職責，除了巡夜，便是報時。在夜間若想知道時辰，也只能聽打更之聲。而歐陽家的護衛，也正是利用這打更之聲進行換班的。”

“這就到了最關鍵的地方。一般而言，聽到兩道相鄰的打更聲，我們都會毫不思索地認為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。但實際上，這一個時辰，完全是由打更的更夫決定的。也就是說，只要打更的更夫有意為之，兩道打更聲之間，很可能僅隔了不到一個時辰，甚至更短。”

“回過案子上。盧正奇的確是利用兩次換班的空隙進出的歐陽府。但這兩次空隙，並沒有隔上一整個時辰，只隔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。而那晚在歐陽府外等待的鬼影，正是為了替代盧正奇打更，以制造時間間隔上的錯覺，幫助盧正奇順利完成這一次‘完美’的殺人計劃。”

說完如此長篇大論，羅元觴終微微松了口氣。

這個詭計雖不非常覆雜，但要將其說清，還是需要費上一番口舌，尤其是對聽了多次依舊沒有聽明白的眾衙役們。

其實，盧正奇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設計這一詭計，一切讓鬼影替他去辦便可。只是，羅元觴沒想到，盧正奇對歐陽琴的怨恨竟如此之深，非要親手將其殺害洩憤不可。

眾衙役們依舊聽得有些雲裏霧裏，花了好一會的功夫，才將整件事情的脈絡完全理清。不過沒關系，只要破了案子，平息了聖怒，剩下的一切都好說。

眾人都沈浸在案件告破的喜悅中，但羅元觴卻並未多麽高興。與過去幾次不同，這一次得知真相後，他並沒有多少柳暗花明的欣喜和興奮。

他總是感覺，在看不見的角落，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幫助著他，不動聲色地給他提供線索。若不是這股助力，羅元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能夠抓住真兇。

只是，他並不知曉這個一直在暗中幫助他的神秘人究竟是誰。更想不出，究竟有誰能夠搶在他之前破了此案。思前想後，心底終於有了幾個懷疑的對象，但依舊沒能在記憶中找出任何關於這個神秘人的線索。

正冥思苦想，忽然，一道不大入耳的消息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
“羅捕頭，有人報案，大人喚你過去一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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